我们总在遗忘,因为要为新的记忆腾出空间。无关紧要的,自然会忘记。记忆、人生,是一盘反复使用的录像带,不断重复录制,未来覆盖过去。报废那一天还剩什么供别人倒带、拉直展开浏览,能让这一盘饱受磨损的磁带证明:看,这就是我。
有时我们站在原地发呆,抓耳挠腮,揪掉头发也无法慰藉脑海深处的瘙痒难耐,“啊,刚刚我要做什么来着?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事。”我们便自我安慰,真重要的话,总会想起来。既然忘了,那大概也无关紧要吧?
前天吃了什么,上周工作内容,上个月去了哪玩。
在庸庸碌碌无所谓的生活中,是哪些场景显得特别,值得我们铭记于心?
你记得,我忘了,代表你我所重视的不同吗?是否需要大吵一架,质问你到底在不在意我。或者,比如,当一个人过一场无人记得的生日时,干脆自己也忘记,因为如果自己都不记得,还有什么值得在意的、悲伤的。
如此,少了占据脑海的回忆,人会因为有更多空间,更少的负担而变得轻松吗?
为什么乌奇奇一觉醒来,卸下了许多记忆,脑海却不觉得如释重负,反而浑浑噩噩,仿佛酩酊大醉。
乌奇奇紧紧捂住痛到炸裂的脑袋,以防自己真的炸开花。这是喝了多少啊。
可恶的阿尔宙斯——咦,不对,她早已离开阿尔宙斯存在的世界了,这里的神明是……这里是……她摸口袋,想找手机查时间,光溜溜的身上除了疼痛别无所有。她从奢华的床上猛地坐起,环顾四周,一间精致的酒店房间。仅有的行李,护照、房间钥匙和衣物整齐迭放在床头柜。是她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,不是卫衣呢,咦,不对,卫衣可不是她的风格。
拨电话到前台。那头说不清她如何登记入住,为了住客隐私也没有监控之类的。唯一的线索是登记名:乌贼。
她翻开萨合达合众国的深蓝护照。相片里的女孩绿发绿眼,嘴角带笑,眼中有光。如果不是相片对笑容有要求,乌奇奇知道她一定会更灿烂。这个假身份陪伴了她许久,她甚至想不起当初是哪里办理的。
点了早餐,躺在泡泡浴里,热气迷濛中,乌奇奇记起了和宝石猎人比司吉妹妹一起翻石头,然后是……去了哪里过新年?她吹起水中的泡泡,伸展腿脚,脚尖碰不到另一端,一个人在浴缸里格外空当,就像一个人睡一张床,好不习惯。
这些都不重要。至关重要的问题是,她在水面划了个圈,拨开厚厚的泡沫,捧起一手的水,从指缝中滴落——她感知不到水元素与土元素了,凝聚更是徒劳。
一场宿醉不至于把力量也洗净吧,脑中一片零碎。她沉入水中,对一切困惑不解,除此之外的感受还未理清,不真实,若隐若现,像波动的水面。她喜欢缩在浴缸里被水淹没的感觉,仿佛还和水元素有共鸣。
门铃轻响,早餐到了。
她冒出水面,狼狈而畅快地大口呼吸。擦干身体时,在镜子前怔怔打量这个略显陌生的女生。绿发从根部冒出,剩余一半染了深色,就像春草从土里拱出。她有一瞬忘记自己应该长什么样,抚摸每一寸肌肤,想起每一道疤痕淡去的故事:十岁,刚离开师傅,肚子这处在蓝莓草原被受惊的肯泰罗的牛角刺伤、大腿被高傲不羁的烈焰马踩断、后背被痛恨人类的喷火龙烧伤等等。
对啊,这就是我,乌奇奇想着,可是肩膀这里看似是咬伤的疤痕从何而来?她用一道道疤痕把自己和身体再次连接。
门铃再次响起,礼貌地提醒。
“抱歉,来了!”她三两下套上白裙,从钱包里抖出纸币递过去。“久等!”
她搅拌燕麦粥,把葡萄干一颗颗挑到勺沿,不由得笑起小刚、曼缇雅和卜卜。凡是和“吃”沾边的回忆,就要想起他们吧。想发条短信给曼缇雅和卜卜,手机找不见没办法。她这是被人打劫了吗?可是钱包又还在。还是她成为了穿越异世界或rpg游戏里的失忆主人公?她自娱自乐想到。
另一盘是本地的酥脆煎饼,旁边摆着整齐的蘸酱,食客从中选择一两样,乌奇奇直接把每种口味都往上涂抹,什么鱼子酱、鲜奶油、杏子果酱乱搭在一起,叫本地人看见会倒吸一口冷气的吃法。
她自己也不好受,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,抱着不浪费食物的态度还是尽责吃完,倒是想起了卡金北方那个爱吃煎饼的冯爷爷。
行程有了雏形:找曼缇雅、冯爷爷叙旧,或者还需要去猎协看看,重新找到卜卜、理伯哥的联系方式,啊,想到悬赏猎人理伯哥,就想到了拿酷戮、秀托和沙沙。咦,等等,她身上好像挂着猎协的通缉令?为什么来着?人生怎么这么复杂?!虽然在心中抱怨,其实当她放开强求那些模糊不清已遗忘的事,整个人开始觉得轻盈。她实在想不起近来都在忙什么,那么就去找结识过的伙伴玩吧~该回放的片段,总会自己跳出来。总不能为了过去而放弃未来吧。
乐天派乌奇奇取下衣架上的洁白毛绒斗篷,欢快地一口气跑下楼梯,把心里头的别扭感甩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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