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有人步履生风地离去。
远远望去,贾仁身形如豆掩在桌案之后,似一卷展开的画像,静止不动。
他缓缓闭上眼
不知过了多久,直至贾仁两臂酸涩、腿脚发麻,他深深埋在手肘之间的头也不曾抬起。
方才发生的争执一遍一遍地在他脑中回响,那画面似走马灯一般,占据着他整个心神。
死不足惜、罪有应得。
阳生说过的话,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,萦绕在他耳畔,久久不能止息。
直至夜风轻动,吹得来人衣袍翻飞,发出衣料摩梭的声音,而后一阵轻缓却有力的脚步声响起,越来越重、越来越近。
最后停驻在他身侧。
贾仁仍维持着抱膝坐在地上的姿态,头颅深埋着,叫人看不见他的神色。
他深知此番动作,并不雅观,却毫不在意,更没有丝毫要起身整理的意思。
宋大人既来了,便请上首安坐罢。
贾仁的声音自他袖间传出,混杂着浓重的鼻音和难以忽视的嘶哑。
宋凛生一顿,往日威风八面、气势迫人的贾大人,此刻就蜷缩在地上,好似一把枯瘦的骨架。
虽着衣装,却难掩森然。
他身旁分散滚落的是一方分裂两处的墨砚,浓厚的墨香在屋内游走,毫无顾忌地爬上了宋凛生的衣袖。
宋凛生并未开口答话,他侧身下蹲,一把将那两块砚台捞起,而后分握两手之中,再并拢两手之时,那墨砚也合二为一。
只是砚台易合、裂痕难消。
手腕翻转,那砚台上墨迹已干,即便宋凛生就这么赤手握着,也并未沾染分毫。
他垂眸凝视着手中的砚台,抚之细腻温润,叩之有金石之声,是产自明淮府的苴却砚。
贾大人,也是风雅之人。
宋凛生眸光一转,敛去眼中神色,双手将那砚台安置在桌案之上,而后负手立于一旁,未有动作。
半晌,贾仁终于动了起来,他缓慢起身,又细细地整理衣摆,待形容规整之后,这才对上宋凛生的眼睛。
宋大人
是夜,江阳府衙中庭。
疏落的星子高挂于浓稠的天幕,又将点点光亮自四角的屋檐中落下,氤氲出一片朦胧的月色。
眼见着宋凛生的身形隐没在门页之后,再瞧不见半片衣角,文玉眉头一皱,旋身问道:怎么不让我与他同去?
视角转动,立于文玉身前的男子淡笑不语,一身沧浪色的衣袍衬得他越发周正,发间飞扬的缎带好似东方之既白
正是半日未见的穆经历。
文玉见他不答话,忍不住偏头往后望了望,方才宋凛生离去的方向正是贾大人的同知院。
她可不想宋凛生一个人去会那贾大人,贾大人说她牙尖嘴利,照她看,贾大人恐怕也不遑多让。
而宋凛生那样文雅秀气的读书人,若是辩不过他该如何是好,她可不愿意叫宋凛生落了下风。
文娘子勿怪。穆同的声音在耳后响起。
文玉一转头,便瞧见他两手合拢、礼数周全地同她说着话。
下官贸然将文娘子拦下,自然是有要事相商。
穆同语气淡淡,就如同他整个人带给文玉的感觉一般,像隐于山林之间的树、落于百川之中的水,看似瞧得见,却又总感觉雾蒙蒙的,叫人捉摸不透。
哦?
文玉两手扣于身后,犹豫着要不要使三分灵力跟着宋凛生,答话也有些心不在焉。
不知穆大人说的是什么事?
有什么事不会去问宋凛生那个知府?却要来问她这个一无所知的受害人?
文玉猛地一惊,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穆同,不敢有丝毫闪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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