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小允?”
陆嘉南一顿,对方看见他,虚弱地笑了笑:“还真是你啊。”
陆嘉南没吭声,对方也不在意,自顾自地寒暄:“好多年没见你了,你妈妈呢?今天带她来看病的?”
陆嘉南嘴唇动了动,良久才轻声说:“不是,她已经去世了。”
他现在无比庆幸,桑恬不在这。
“哦哦,走了啊。”老人有些意外,但多年辗转在医院,早就看淡生死,只是唏嘘了几声,“走了也好,不受这浑浑噩噩的折磨,也不拖累孩子……”
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,喜悦戛然而止,这一刻,更大的无力包围住陆嘉南。
四周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,连白墙都与记忆里一般的惨白,虚空中的暗影越来越重,顷刻间吞噬他仅存的意志。
桑恬回到发热区时,陆嘉南还坐在原来的位置。
她一手拎着装满塑料袋的药,一手端着杯热水,正想把药和水一股脑都塞在陆嘉南手上,却发现对方阖着双眼,眉心紧皱。
“陆嘉南?”她小声地喊着。
没回应,居然是已经睡着了。
但也正常,本就是高烧,高强度熬着好几小时不睡,一输完液,身体自然会发出抗议,强制性下发指令。
但桑恬打量着他紧蹙的眉心,心想睡着了还忧虑什么呢?
陆嘉南知道自己在做梦,无数触角从脑海深处中伸出,裹挟着他的意识不断下沉,与刻意忘却的片段交织,化作一把利刃,撬开他的记忆……
当他还是陆允的时候,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用在医院里。
桑恬总是埋怨他陪她的时间少,但他又怎么敢让她知道。
再一次来到医院,隔着病房门,陆允听见母亲正和病友说自己就一个儿子,在c大读大学,非常优秀。说这话时,女人眉梢的自豪与喜悦藏都藏不住。
但陆允很清楚,她说的不是自己——陆母又犯病了,开始想念去世的大儿子。
没有进去看她,而是走到缴费处,交了下个月份的住院费。母亲难得平静一回,陆允不想进去刺激她发病。
也许等她清醒一点的时候,他可能会选择性告诉她,自己有了女朋友,是个很漂亮很好的女孩子。
但直到接起那个宣告死亡的电话时,陆允都没能成功地将桑恬带到她面前。
“喂?是周琴的家属吗?快来医院!她快不行了!”
“病人大失血——呼吸机……嘟嘟!”
陆允站在街头,手里是想让桑恬开心点而买的礼物,手机掉在地上,他像是被惊醒,转身就往医院的方向跑。
大雨倾盆,浑身湿透,他看不清前方的路,只知道拼命跑。
快一点再快一点,闪电划破天际,刹那间照出陆允惨白的脸。
然而当他筋疲力尽地跪倒在抢救室门前,医生的叹气与怜悯剥夺他掉最后一丝希望。
“医生,我妈她……”陆允镇定开口,谁都没注意到的地方,他手剧烈地颤抖。
“是跳楼走的。”医生叹息:“今天她比较清醒,还和同病房的人说过几天要和儿子去拍照片,谁也没想到她……”
“怎么突然就跳了,看上去蛮正常一人啊。”
“精神病啊,谁知道她怎么想的。”
“她一看她儿子就发疯,说不定是……”
路过的病人窃窃私语。
相同的场景在梦中重复无数次,陆允咬牙想要否认,人影却陡然化为面目狰狞的恶鬼,疯狂地朝他袭来:“是你逼的,你逼死了她,是你逼死了她!”
不,不是!
不是我!
陆嘉南猛地睁眼,天花板刺目的白光让他瞳孔紧缩了瞬,下一秒——“你醒了?”
护士推着小车咕噜咕噜进来,拿着体温枪往他额头一嘀:“幸亏半夜烧退了,你们这些人,仗着身体好,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。下次再来晚一点,可就不是打个点滴,睡一觉这么简单了。”
陆嘉南没有说话,胸膛剧烈地起伏,短短几秒钟,他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。
很快,他像是想起什么,目光迅速扫过整个留观区,眼底有些失望。
已经走了是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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